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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
  
  民国年间,耒阳城里繁华开化,茶楼酒肆、秦楼楚馆、商贾贸易,一应俱全。更兼南正街开有一家博弈馆,引得各色人等纷至沓来,热闹非凡。
  
  其实,这个博弈馆就是赌场。一座青砖木架的小二楼,门额上写着“博弈馆”三个字,两边的对子是“来东西南北客,发春夏秋冬财”。开赌场的老板是当地大混混包信宝,坐镇赌场的是名震两湖两广的“湖广赌王”俞七爷。包信宝凭着赌场日进斗金,欺男霸女,多少好人家都毁在了他的手里。
  
  这天,博弈馆走进两个陌生人。前头是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,后面紧跟着一个20来岁的壮小伙子,一看就知是中年人的保镖。
  
  中年人往柜台前一坐,问柜内伙计:“俞七,俞先生在吗?”
  
  柜内正是俞七爷的大徒弟章立冬,他乜斜了一眼中年人,不客气地回道:“我师傅出远门了。”
  
  中年人愣了一下,随即站起身,说:“慕名而来,却不想俞先生出门了。那我改日再来。”
  
  章立冬斥道:“什么意思?慕名而来?想找我师傅单挑?来来来,让我先赢你十局再说。”
  
  中年人复又坐下,掏出5角钱往柜上一放,说:“那好,我就陪你玩一把。我先说好了,我不管输赢,只玩一把,输了我给你5角钱,赢了你也给我5角钱,你就不用翻倍了。”
  
  章立冬眼一瞪,说:“我坐庄该翻就翻,这是规矩。就怕你赢不了,麻将牌九还是骰子?”
  
  中年人说:“玩那些纯属我欺负你,骰子吧!”
  
  章立冬冷哼一声,说:“好大的口气。”
  
  说完,抓起两个碗扣在一起摇起来,先是上下摇,名曰童子拜观音,接着左右摇,名曰拨云见月亮,越摇越快,猛地往柜上一顿,问:“大,还是小?”
  
  中年人笑道:“猜大小太简单,四点,不对算我输。”
  
  章立冬说:“对了算你赢,开—”
  
  碗掀开,四点,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大哗。章立冬一下傻了眼。
  
  站在中年人身后的小伙子不客气地把柜上的钱收了,两人转身就走。章立冬连忙喊道:“这位先生,再玩一把。”
  
  中年人转身笑道:“再玩就把你的饭碗砸了,走了。”
  
  说完,两人头也不回地出了门。
  
  旁边赌客纷纷议论道:“这也太神了!”
  
  “这绝不是等闲之辈,得让俞七爷来会他……”
  
  章立冬恨得直咬牙,一摆头,一个小伙计立马尾随着两人出了门。一炷香工夫过后,小伙计回来报告说,中年人姓林,人称林先生;小伙子姓马,人叫他小马。两人住在来福客栈,不知是做什么的,更搞不清来头。
  
  第二天晌午,林先生和小马又出现在了博弈馆,林先生只和章立冬玩一把,赢5角钱就走。
  
  一晃过去了五天,林先生和小马每天都来,每天只和章立冬玩骰子,每天只赢5角钱就走,而这五天里章立冬硬是一回都没赢过。
  
  这一切全被博弈馆的老板包信宝看在眼里,气在心里,他就盼着俞七爷早点回来,煞煞姓林的傲气。
  
  二
  
  这天晚上,俞七爷终于从外访友回来了,包信宝连忙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。包信宝说:“这个家伙每天都来玩一把,就一把,多一把也不玩,赢5角钱就走,刚好够他俩每天的食宿。这不是砸我的场子吗?我不懂,你在这行里就够厉害了,难道还有比你更厉害的?”
  
  俞七爷皱着眉问:“他叫林什么?”
  
  包信宝说:“不清楚,来福客栈的老板仅知道他姓林。”
  
  俞七爷说:“两湖两广的高手我都熟悉,像刘神手、钟二呆、何半仙,还有无影手李菩萨、神算老伍,没听说过这位呀!”
  
  包信宝点点头,说:“外埠的高手我也知道不少,也没听说过他。你和他玩一把,要不我这场子没法开了。”
  
  俞七爷思忖着说道:“我不能轻易下场子。跟他玩,要玩就玩大的,一次给他扒光了。这样,明天他肯定来,还是让我徒弟和他玩,我先在一边看着。”
  
  包信宝想了想,说:“也行。”
  
  隔天晌午,林先生和小马又来到了场子里。林先生还是只和章立冬玩骰子,只玩一把,赢5角钱就走了,只留下那些看热闹的赌客们啧啧的议论声。
  
  俞七爷混在人堆里一眼不眨地盯着看,却什么也没看出来。
  
  当天晚上,包信宝和俞七爷在房间里商量,决定明天由俞七爷亲自会会这个姓林的。
包信宝说:“姓林的不是等闲之辈,他是慕你的名来的,肯定早有准备,咱还是用花麻将吧!这样有把握。”
  
  花麻将是博弈馆用来作弊的麻将。
  
  俞七爷摇摇头,说:“不可。像这样的高手,一眼就能看出来。东家,赌也有赌的规矩,这赌讲的是赌刁赌猾不赌骗。万一让人家看出来,我这名声就毁了。”
  
  包信宝不安道:“不用花麻将,你敢说准赢?”
  
  俞七爷说:“不敢说,不光我,谁也不敢说。”
  
  包信宝说:“你和他玩这场不光是为了钱,更是为了面子,依我看,什么能赢用什么。”
  
  俞七爷说:“东家执意要用花麻将,那我只得告辞。”
  
  包信宝连忙摆手,说:“好,好,就依你,不用花麻将,可万一你失了手,我这赌场就得完呀!”
  
  俞七爷长吐口气,说:“我会慎重的,绝不会让东家倾家荡产……”
  
  包信宝思忖半晌,说:“那你明天还是和他玩麻将,这是你的强项,把握大点,这样行不?”
  
  俞七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。
  
  第二天晌午,当林先生和小马再次来到博弈馆时,俞七爷大大方方迎上去,一抱拳,说:“在下俞七,我徒弟说先生是来会我的?”
  
  林先生把他上下一番打量,微点点头,也抱了抱拳,说:“幸会!原来你就是湖广赌王俞七爷,我来此地就是想和你赌一局。”
  
  俞七爷说:“浪得虚名,见笑了。请问先生高姓大名,哪里发财?”
  
  林先生笑道:“你的徒弟不是已经打听清楚了!鄙人林白,哪里都可发财。是不是就开始?”俞七爷手一扬,说声:“请—”
  
  两人在一副台案前坐下,小马站到林先生林白身后,包信宝悄悄站到了俞七爷身后,众赌客自觉地闪在四周,场内一时安静压抑。
  
  俞七爷说:“咱不玩骰子了,咱玩两人麻将,如何?”
  
  林白说:“客随主便。”
  
  伙计立马把一副全新的麻将摆到桌上。
  
  俞七爷一伸手,说:“那就请验一下。”
  
  林白说:“不必了,码牌吧!”
  
  伙计看俞七爷,俞七爷微点点头。伙计把麻将倒出来,两个伙计一起动手,很快,牌码好了。俞七爷再次伸出手,请林白掷骰子。
  
  林白抓起骰子,客气地说道:“请俞先生起牌,要六点。”
  
  随手扬出骰子,果然六点。场内一时大惊,“啊”的一声。
  
  俞七爷也不说话,抓起第一手,林白抓起第二手,两人手来手往,很快完毕。
  
  俞七爷潇洒地把牌一抹,随之立起。林白的牌却堆在那里不动。俞七爷说:“林先生,怎么呢?”
  
  林白叹口气,说:“我不想用麻将,可您却想用麻将和我见个高低,让我实在为难。”
  
  俞七爷不解道:“为难什么?”
  
  林白说:“你手里的牌我全知道,这还有什么意思?”
  
  俞七爷不信,说:“未必吧!”
  
  林白不再说话,只是伸出三个指头。包信宝是内行,忙低头看俞七爷的牌面。俞七爷也看自己的牌,果然是边三条和牌。俞七爷一时愣住了。良久,才抬眼看天,长出一口气。包信宝也看清了牌面,惊愕地看着对面的林白。
  
  围观赌客不由悄悄议论起来:“怎么回事,俞七爷怎么不出牌?”
  
  “还出个什么牌,他的牌人家都知道了。”
  
  “怎么可能,还没开始呀!”
  
  “这就是高手过招,只一招就已经知道输赢了……”
  
  这时,俞七爷无力地站起身,对身边的包信宝说:“东家,实在对不住,俞七不敢让东家倾家荡产。唉!俞七就此退出此行。”
  
  说着,再冲对面的林白一抱拳:“林先生,俞七谢了。”说完,转身径直出门而去。大徒弟章立冬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包袱紧跟了上去。
  三
  
  包信宝一见俞七爷走了,不由大急,说:“姓林的,我就不信你这么神。来,咱俩玩一把。”
  
  林白睥睨了他一眼,说:“我本特意是来找俞先生玩一局的,既然他走了,你这个东家上来玩我也不介意。不过,我告诉你,用这一类的赌具和我玩,不管是谁,都得输。”
  
  包信宝眼珠乱转着,他有些怵了,问:“那咱玩什么?”
  
  林白说:“咱俩要玩就玩大的,要玩就玩我不会的。”说着,从兜里拿出一袋东西,放到台面上,又冲一个伙计要来一只杯子,说:“这袋里的东西是豆子,把这杯子伸进袋里去舀豆子,然后倒出来十个十个地数。咱俩事先说好要单要双,也就是押尾数的单或双,一押到底,不能变更。这纯是运气,非常公平,没有任何技巧,怎么样?”
  
  包信宝脑子飞快地转着,少顷,说:“好,就依你,来吧!”
  
  林白说:“请你先选,押单还是押双?”
  
  包信宝说:“好事成双,我押双。”
  
  林白说:“好,尾数是双你就赢,是单我就赢。咱先演练一把,这一把不算数。”
  
  一个伙计把杯子伸进布袋,豆子舀出,倒在一个茶盘里。伙计开始一五一十地数。包信宝伸着头看,林白两眼望天。很快,豆子数完了,尾数是二。
  
  包信宝笑了,说:“双数,这把要算数,我就赢了。”
  
  林白道:“这样行吗?行,咱就开始。”
  
  包信宝搓搓手,说:“翻连翻,怎么样?起码子就10元钱。”
  
  这时有伙计向林白解释什么叫翻连翻:如果第一把是10元钱,第二把就翻成20元钱,第三把就翻成40元钱,第四把就翻成80元钱,就这样往上翻。
  
  林白听完,掏出一扎现钞放到桌上,说:“这么大的码子。好,那就翻连翻,请—”
  
  包信宝贪婪地看着那一扎现钞,他手一招,赌场掌柜立马也送了一扎现钞过来。
  
  伙计把杯子伸进布袋,舀出豆子。全场的人都屏住了气。伙计认真清点,是双数,包信宝赢了,全场一片欢呼。
  
  林白拿起一张现钞递了过去。包信宝笑呵呵地接过,说:“第二把20元。”
  
  林白点头。
  
  伙计把豆子收进布袋,晃一晃,再次把杯子伸了进去……
  
  仅过了几轮,包信宝居然赢了640元钱。包信宝的心情好极了,说:“林先生,要不咱先歇歇,吃过午饭再玩?”
  
  林白摇摇头,说:“这把翻成1280元。小马,把钱给我。”
  
  站在身后的小马立即从内衣兜里掏出一扎现钞递了过去。林白接过,看也不看放到桌上。包信宝心里大乐,把面前的现钞稍稍往前一推,说:“那就接着玩。”
  
  伙计再次把豆子从布袋“一五一十,
  
  十五二十,二十五……东家,这把是单。”
  
  包信宝一下惊得站了起来。
  
  小马探身把桌上的银票全部收拢过来。林白笑眯眯问道:“包先生,还玩吗?”
  
  包信宝说:“玩。”
  
  林白一指他台面,说:“你面前已经空了,请准备码子吧!”
  
  包信宝知道这把要翻成2560元,可他哪里有这么多钱?把场里的现钞和身上的钱全加起来也没有1000元,就这都已经输出去了。他一狠心,说:“我立字据,如果我输了,这博弈馆就归你了。”
  
  林白摇摇头,说:“博弈馆值不了2560元钱。不过,我还是想跟你玩最后一把……”
  
  包信宝很快在一张白纸上立好了字据,然后催促:“快,开始。”
  
  伙计胆怯地望他一眼,慢慢从布袋里舀出豆子。豆子慢慢倒在盘子里,围观的人全拥了上来。只听伙计在数数:“一五,一十,
  
  十五,二十,二十一……”
  
  赌场伙计下意识地往后缩,外面的人往前摇拥。
  
  包信宝傻眼了,是单数,他又输了。
  
  小马不客气地把他面前的字据拿了过来。这时,几个赌场打手悄悄围住了林白和小马,可让他们感到诧异的是小马两只手各多出了一支乌黑的手枪,两支枪口向外指着他们的小腹,打手们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……
  
  博弈馆就这样被林白赢走了。很快,博弈馆的招牌摘了下来,换成了一个收购、出售药材的成药斋。经营药材的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中年人,林白和小马就此不见了。
  
  四
  
  若干年后,日本侵华,包信宝投靠日军当上了伪连长。在一次配合日军围剿八路军的战斗中,包信宝身负重伤被八路军擒获。当几个八路军首长走到他面前时,他惊异地看到了身穿军装的林白。
  
  包信宝躺在地上,喘息着吐出一口血沫子,手指林白说:“是你,林、林先生……”
  
  “我不姓林,我姓魏。我叫魏林白。”魏林白淡淡地回道:“包信宝,老朋友了,亏你还认得我。”
  
  “魏林白—”这名字听得有些耳熟,包信宝努力回忆着。终于,他想起来了,魏林白不是当年的东北赌神吗?
  
  “你是东北赌神魏、魏……”包信宝惊道。
  
  魏林白打断他的话,说:“那是当年江湖上朋友送我的雅号,其实哪有什么赌神?只要是赌,总有输的时候。”
  
  “可、可你赢走了我的赌场,你就是神……”包信宝喘息着,说道。
  
  魏林白笑了,说:“当年我获此赌神雅号之后,就是因为输了,自觉无脸见人才偷偷去了英国。我在英国修的是算学,那里头有个词叫概率。那次我从英国学成回来,跟你玩数豆子,我带了10000元现钞在身上,那是我从海外带回来的活动经费。我钱多,你钱少,只要玩下去,你肯定输,这是概率,跟神不神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  
  包信宝一听,不由张着血嘴,目瞪口呆。
  
  魏林白继续说:“知道那次我为什么要去赢你吗?因为你坑人害人,也算当地一恶,所以我才特意找上门去。那是我的最后一战,赢了你的钱全部作了革命经费,至此我再也没碰过赌,而是把全部身心投入到了反击外族入侵的战场上。可你,却做了日本人的走狗,助纣为虐,真是数典忘祖之徒……”
  
  当然,魏林白还有一点没有告诉他,由博弈馆改成的成药斋实际上成了他们活动的秘密联络点。
  
  包信宝喷出一口鲜血,微弱地说道:“我他妈什么时候都是堆臭狗屎,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。不过,当年我能够输给赌神,我心服口服,心—服—口……”
  
  话未说完,脚一蹬,死了。
  
  魏林白厌恶地看了死去的包信宝一眼,冲警卫员说道:“把他埋了。”
  
  “是,团长。”警卫员应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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